宋人喜食蟹,兩宋的300多年里,社會上一直盛行食蟹。“蟹肥無復羨魚蝦”,“不食螃蟹孤負腹”,“古來把酒持螯者,便風格流一眾人”,不雅宋代詩文可知,螃蟹曾經成為彼時人們餐桌上一道罕見的美食。
有名學者陳寅恪說中華傳統文明“造極于趙宋之世”,除了文學、哲學、藝術等範疇,在生涯美學方面,宋代也卓有成績,而食蟹文明就是宋代飲食美學的代表之一。無論是帝王將相仍是引車賣漿,都對食蟹之趣津津有味。而文人士年夜夫天然是將蟹文明上升到美學高度的主力。愛食蟹的文人名流常三五成群地呈現,茲舉幾例。
宋庠、宋祁是親兄弟,安陸(今屬湖北)人,同舉進士,為文史學家,時號“鉅細宋”。他倆都喜食蟹。哥哥宋庠詩云“銜杯思左蟹,舒嘯憶東皋”(《別墅冬霽》),“左手螯初美,東籬菊尚開”(《和運使王密學見賞公醖》),“左手噴鼻螯伴醉眠”(《醉枕》),可見他愛好蟹到了喝酒而思、食蟹而贊、持螯而眠的田地。
弟弟宋祁因一句“紅杏枝頭春意鬧”,而得了“紅杏尚書”的雅號。宋祁詩云“黃雞跖跖美,紫蟹螯螯噴鼻”(《集》),是說黃雞的腳爪,爪爪都好吃,紫蟹的蟹螯,螯螯都噴噴鼻,“下筯未休資快嚼,持螯有味散朝酲”(《吳中友人惠蟹》),為了供上嘴吃,筷子都停不上去,甘旨的蟹螯,讓宿醉惹起的倦怠一掃而空。嗜蟹的鮮活神態畢現。
梅堯臣、歐陽修、蘇舜欽等人是在洛陽瞭解的至交文友。梅堯臣是宣城(今屬安徽)人,被稱為宋詩的鼻祖。梅堯臣的故鄉宣城是著名的螃蟹產地。“淮南秋物盛,稻熟蟹正肥”,他經常以此而驕傲。梅堯臣還追蹤關心各地產蟹情形,視螃蟹豐收為物阜平易近豐的標志之一。他平生喜食螃蟹,有“宴盤紫蟹方多味”(《送潤州通判李屯田》),“可以持蟹螯,逍遠此居室”(《凝碧堂》),“前日揚州往,酒熟美蟹蜊”(《前日》),“自得美魚蟹,白酒問沙頭”(《送張唐平易近》)等詠蟹的詩句。他以食蟹為樂,給后輩同親郭祥正留下深入印象。郭祥正在《哭梅直講圣俞》詩里回想,“邀我采石渡,爛醉霜蟹肥”。在安徽當涂采石渡的一個秋天,老小二人曾以蟹佐酒,吃得爛醉。
歐陽修是廬陵(今江西吉安)人,北宋初文壇魁首,為“唐宋八大師”之一。他在詩里回想起與梅堯臣、蘇舜欽“對酒把新蟹”的快活時間。他對梅堯臣有“是時新秋蟹正肥,恨紛歧醉與君別”的遺憾。人家寄蟹給他,歐陽修便喜不自禁。人家請他吃飯,他請求對方枚舉螃蟹。這些都流露了他的飲食旨趣。歐陽修特殊愛好潁州(今安徽阜陽)的螃蟹,說“潁水肥魚蟹”(《戲書黎傳授》),在給兒子的信中說潁州“巨魚鮮美,蝦蟹極多,皆他郡所無”(《給宗子歐陽發》),並且價格還很廉價,“閑居之樂,莫此若也”。
蘇舜欽是開封(今屬河南)人,為家教官時被傾陷,削職后流寓姑蘇,筑滄浪亭,唸書寫作以寄憤激。此時,梅堯臣寄詩勸他“魚蟹時可緡”,他就“二螯時把蟹”,“霜柑糖蟹新醅美,醉覺人生萬事非”(《小酌》)。在《答范資政書》里,蘇舜欽更說“不得已遂沿南河,且來吳中,既至,則有山河之勝,稻蟹之美”。他把姑蘇的景致之勝與稻蟹之美并列。
蘇軾與黃庭堅世稱“蘇黃”。蘇軾是年夜美食家,自稱老饕。在《老饕賦》里說“嚼霜前之兩螯”,“蟹微生而帶糟”,兩次提到蟹,可見其推重之情。蘇軾在吳興當太守的時辰,友人寄來蝤蛑(俗稱梭子蟹),他竟在《丁公默送蝤蛑》個人空間詩里說“堪笑吳興饞太守,一詩換得兩尖團”,罕有地在詩頂用一個“饞”字描述本身,可見愛蟹之深。蘇軾從小不喜殺生,然性嗜蟹,故難免殺,經“烏臺詩案”進獄后,有見餉蟹者,皆放進江中,可是被放逐到惠州時又破戒,“數食蛤蟹”(《東坡志林》),仍是不克不及頂住蟹味的引誘。
黃庭堅是分寧(今江西修水)人,曾為國子監傳授等,江西詩派的宗師。他留戀食蟹,“每恨腹未厭,夸說齒生津”(《次韻師厚食蟹》),總感到蟹的“風味極可兒”(同上)。晉朝吳郡吳人張季鷹在洛陽為官,見金風抽豐起,因思吳中鱸魚膾,便去官東回,可是黃庭堅卻說“東回卻為鱸魚膾,未敢知言許季鷹”,以為吳中的稻蟹風味更美。
實在,在蘇黃的四周湊集著良多“嗜蟹者”,蘇轍“頻夢江湖把蟹螯”,張耒“紫蟹雙螯薦客盤,傾來不覺酒壺干”,秦不雅“左手持瑜伽教室蟹螯,舉觴屬云漢”等,仿佛構成了一個“食蟹者美食同盟”。
陸游、楊萬里互有唱酬,均為愛蟹之人。陸游是越州山陰(今浙江紹興)人,南宋詩人。他平生好酒嗜蟹,在外任官時,“思回更向文書懶,此手惟堪把蟹螯”(《初秋書懷》),暮年在家時,“殘年更何事,持螯酌松醪”(《冷夜》),甚至說“有口但可讀《離騷》,有手但可持蟹螯”(《悲歌行》),一個是精力熏陶,一個是物資享用,被陸游比量齊觀。陸游的詩里佈滿了對蟹和酒的愛好,“蟹黃旋擘饞涎墮,酒淥初傾老眼明”(《病愈》),手里剛拿著蟹黃,口水就滴滴答答地淌了出來,清酒才從甕里倒出來,昏花的老眼馬上發亮。
楊萬里是吉水(今屬江西)人,詩為“南宋四大師”之一,文亦新巧。他好食糟蟹,“霜前不落選二,糟余也復無雙”(《糟蟹六言》),給了糟蟹極高的評價。其《糟蟹》詩更有詳細描述:“酥片滿螯凝作玉,金穰熔腹未成沙。”在《糟蟹賦》里,楊萬里又說,糟蟹“能納夫子于醉鄉,脫夫子于愁城”,其實是一種奇特的佳肴。
宋代文人愛食蟹,詠蟹詩也層出不窮。翻翻《全宋詩》,就有一百幾十位詩人寫過詠蟹詩或涉蟹句。蘇軾除了《丁公默送蝤蛑》外,還有19首詩涉蟹。黃庭堅寫了8首詠蟹詩,陸游除了《糟蟹》等4首詠蟹詩外,還有60多首詩涉蟹。宋詩中詠蟹的名句也有不少,黃庭堅“形模雖進婦人笑,風味可解勇士顏”(《謝何十三送蟹》),張耒“匡實黃金重,螯教學場地肥白玉噴鼻”(《寄文剛求蟹》),徐似道“不到廬山孤負目,不食螃蟹孤負腹”(《游廬山得蟹》)……千百年來引得有數門客共識。
宋詩中有不少寫重陽節吃螃蟹的佳句,好比蘇軾“無窮黃花簇短籬,濁醪霜蟹正堪持”(《次韻張恕九日寄子瞻》),陳造“重陽佳辰可虛辱?橙噴鼻蟹肥家聚會場地釀熟”(《招鄭良佐》)等,其他像“迎霜紫蟹新”“稻熟蟹正肥”“持螯賞菊花”等句,也常呈現在宋詩里。
除了呈現在詩詞中,蟹也常呈現在宋人的散文中。蘇軾的《艾子雜說》、楊萬里的《糟蟹賦》、姚镕的《江淮之蜂蟹》等,從各個正面描述了蟹的神態。螃蟹也不老是遭到人們愛好。在宋人的文章中,我們可以看到昔時還產生過蟹多成災的情形。范浚在《蟹賦》中說,由於螃蟹橫行害稻,“吾將斫爾螯,折爾股,以除農秧兮酣我醑”;高似孫在《松江蟹舍賦》中說,太湖主流松江的蟹,“其多也如涿野之兵,其聚也如太原之俘”,于是捕獲后主客舉酒食蟹,“刳甲如山”,挖空的蟹殼聚積如山。
宋代各行各業的老蒼生亦多好蟹者。“篙師知蟹窟,取以助清樽”(梅堯臣《褐山磯上港中泊》),在水上撐船的人,一眼就能認出螃蟹躲身的洞窟。有個膏粱子弟李倢,“喜食糟蟹,自造一年夜壇凡數百枚”(莊綽《雞肋編》),竟造了一只可裝數百枚糟蟹的“年夜壇”;有個叫杜相的人,大師見他咳喘痰多,勸他別吃蟹,他卻說“痰咳發猶有時,螃蟹過了卻便沒”(江修復《雜志》),仍食蟹不止。
據傅肱《蟹譜》:“旁蟹盛育于濟鄆,商人輦負,軌跡接踵,所聚之多,不減于江淮”,商人車載肩挑,把山東盛產的螃蟹川流不息地販運到國都開封。據周到《武林往事》說,“蟹行,新門外南上門”,望文生義,蟹行當是一手從捕蟹者和販蟹者買進,一手又賣給酒家和通俗蒼生的商行。南宋武林(即國都臨安,今杭州)的“蟹行”記載,反應了民眾喜食螃蟹的水平。據洪邁《夷堅志》記錄,“平江(今姑蘇)細平易近張氏,以煮蟹出售自給,所殺不成億計”,一個攤位就供給這般之多的螃蟹,可以想見,那時是多麼隆重的傾城食蟹氣象。
(作者:錢倉水,系淮陰師范學院文學院傳授)